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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满哈日嘎纳花的山谷
阿拉旦·淖尔(裕固族)
满山的野百灵和杜鹃竞相啼鸣的时候,整个八个家草原就绿了。我们的家被阿扎绑在肥大的黑驮牛背上。昨天阿妈就收拾好了奶桶取出了那块黑色的大毡毯,取下吊在房杆上熏了一个冬天黑黑的胖铜壶。我知道我们又要搬家了,我在阿妈的皮口袋里装进了我的两只鹿角和我最喜欢的那把刀子——一个晒干的白牦牛尾巴。
搬家对于牧人来说是一件十分重大而艰辛的劳动,但对于牧区的孩子们来说无疑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在听到搬家消息的前几天,我在睡梦里都会看到那个开满哈日嘎纳花的幽静山谷。
阿扎赶着牦牛提前去扎帐篷了,阿妈领着萨日朗在后面赶着羊群一边放牧一边赶路。我们要赶个大早,然后在一个平缓缓的山坡下住上一夜,第二天傍晚才能赶到我们的夏牧场。那时候,阿扎已经端着滚烫的奶茶站在我家的黑帐篷前迎接我们了。迎面吹来古老而新鲜的山风,雪杉和塔松的涛声也若隐若现,我从马背上跳下来,把疲惫和娇气一起撒到阿扎宽大的怀抱里。阿扎拉过一只肥壮的大羯羊放倒在草地上,我们每到一处新的地方都要宰一只羊来安家。阿扎卷起袖子把放着突司(即盐巴)的接血盆放在羊脖子前,明晃晃的刀子在空中划了一下就扎进了羊的脖子里,热热的羊血像水一样流进脸盆,火炉上的大锅里冒着热气,阿妈正往羊粪炉里加柴。阿扎宰羊像宰一只小鸡十分钟肉就下进了锅里。当欢乐和疲惫一起向我澎湃着涌来时我却被疲惫重重地击倒了,我来不及喝完碗里的奶茶就倒进帐篷里睡着了。
我是被野百灵和杜鹃的歌唱吵醒的,草原上新的一天又来到了,草原上的冬天已经真正过去,我这一夜的睡眠是在夏天的怀抱里度过的,我飞快穿好衣服,喝上半碗滚烫的奶茶吃上一根拌着炒面的肉肠子,小鹿一样跳出了帐篷。
我太想看一看这个山谷了,在一个长长的冬天里我几乎已经忘记它是什么样子了。这个山谷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久违了的亲人,久别后见到它,我必定会定神伫立,用凝望来完成我对它的思念问候和祝福。东方一颗巨大的太阳正红艳艳地进入草原,松林也已经和我一样醒了,鸟叫声冲破天籁回响在清晨的高山草原上,天蓝得像透明的海子湖。我们的牛羊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悠闲地吃草,大人们包括姐姐萨日朗都在帐篷边忙碌,打理着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新家和圈羊群的围栏。脑黑(即牧羊犬)在晨曦里头枕着前爪静卧着,它似乎还没有恢复路途的疲惫,闭着眼睛懒睡在草地上。
我顺着山谷底下的小溪一直向东走,溪边的野花正含苞欲放,草尖上挂着晶莹璀璨,阳光下眼前总是光芒四射,我好像走在一条没有止境的珍宝铺就的锦绣大道上。打湿了翅膀的小虫子飞不高,只那么笨拙地一跃就从空中掉落下来。走过青草地,眼前便是大片的哈日嘎纳花,茂密的枝叶间黄色的花蕾像金色的星星挂满枝头。尽管它们还没有完全开放,但整个被哈日嘎纳花覆盖着的山谷,已经显得琳琅满目了。过不了多少日子它们就会在阳光下竞相开放,在绿色的山坡上洒下高贵的金黄。鸟的叫声大多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我的无意造访不时地惊起各色的鸟群,引来它们友好的责怪和谩骂。当发现我并不是手持猎枪的猎人时,鸟又重新飞到距我很近的枝头上,开始它们的嬉戏和打闹。
那是一个富有诗意的早晨,我在那个长满哈日嘎纳花的山谷里走了很远很远。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走马观花,仿佛就是那一次无意走马观花式的远足注定我一生跟随草原的漂泊。
注定,我是一个离不开草原的女人。
我的身体打开,就是一片柔软的青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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