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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土地(徐彩娥)

点击率:5214
发布时间:2018.08.27

九月的土地

徐彩娥

 

父亲坐在地头,双脚埋在草丛里。他定定地看着那些长疯了的野草,它们正在忙着充实籽粒。风起,苍郁的草浪裹挟着摇动着的黄白穗子涌向远方,父亲的目光也随着草浪起伏跌宕。

田地上方,弯弯的小路尽头,帮我们犁地的大叔正和他的牛车一点点隐没在野草和庄稼翻起的层层叠叠的波浪里。

地里面,我们母女三人在紧张地收花生。

这是父亲最后的花生。

这几年我们几次三番地劝父亲不要再种地了,他一直舍不得他的地。明年,我想我们不必再说什么了,今年应该是他最后一年种花生了。

母亲已经抡不动䦆头了;我和妹妹都不会刨花生棵。父亲放下他的骄傲,请人给犁了出来。现在,他的目光在刻意躲闪着那人与牛车远去的背影,唯恐他们带走自己的尊严。 

也难怪,父亲本有一身他引以为傲的好力气的。半爿石磨,他一抓一提溜一抡就举到了头顶上,紫褐色的小臂爆出了蚯蚓般游走的青筋。一抱粗细的石磙子,他从不屑像别人那样拉着骨碌碌滚过大街,而是抱托举一气呵成扛上肩头,脚底生风地送它到需要的地儿去。二百多斤的担子没人敢动,父亲往掌心吐口唾沫,两手对搓几下,下蹲,扁担搁肩上,一节一节地立起身来,开步,步步钉钉,稳妥扎实地走在野草花夹道的土路上。扁担吱呀呀在肩头轻唱,筐篓在身前身后左右晃悠,父亲的步子并不偏离路线半分。身后,爆出一片喝彩声。

父亲用他的力气跟土地厮战,跟日子争斗。下地干活,他实诚又好逞强,不惜力气不耍刁,刨耧,耙耘,起垄,下种,锄草,在他极有力道的大手下,土地温柔和顺,像揉匀醒好的面团,配合出父亲行云流水的劳作。麦黄收割,他猫着腰挥着弯长的镰刀,麦子在身后刷拉拉铺开一溜儿金黄。秋季运载庄稼,他从不挑赶车赶驴马的轻活儿干,他推着装成小山的手推车,飞步奔向大队场院。队里攒粪肥地的活儿没人肯干,他不声不响地挑起了粪桶,挨家挨户收集粪便。他沤的粪把土地养得油光黑亮,遇风调雨顺庄稼棵棵果实肥圆,籽粒饱满。

当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星散四野的土地,父亲更是不要命地跟土地要收成。

有一次他晕倒在麦田里。那时他发着高烧,却硬撑着割了半块地的麦。当他拥着金黄的麦浪俯卧下来的时候,他跟土地那么贴合地融为了一体。

有一年他瘸着腿运地瓜。农民是不能生病不能受伤的,即便他在高强度的劳动中扭伤了脚筋,他也不会吭一声。他依旧山一样挺立在田里,高举着沉重的䦆头,把胖圆的白皮地瓜、瘦长的红皮地瓜从土里刨出来,一车一车推回家。直到所有的地瓜都回家了,他才瘫软在炕上动弹不得了。

父亲一生不惜力气,不辞劳苦,泥土里摸爬滚打,然而他始终没有斗过他们这一代大多数农民的命运,他一生贫穷多艰,经历了一个人可能经历的最多的磨难和波折:父母早逝,他卖掉半缸小麦,把小妹妹嫁了出去;他当民工出苦力,供孩子们读书;儿子成年后多病多灾,他凭几亩薄田勉强维持两个家的生计……

不管怎样,父亲始终对土地报以厚爱寄予热望,土地也在努力成全着他的希求,但深感无能为力。

土地有诸多的无能为力,比如原粮价钱低贱不抵肥料力气钱是常态,国家甚至得出种植补偿费来鼓励农民种地。再如丰收成灾的事儿,哪里的花生无人问津了,哪里的姜烂地里了,哪里的瓜滞销了,年年都不算什么新闻。

很多人都抛下过或者彻底抛下了土地,外出务工。也有很多人卖掉房子举家搬迁,不惜斩掉祖祖辈辈的根脉。

父亲也打工,不过总是在农闲季节,他不会放任土地去逍遥自在,也一刻舍不得离开他虔敬爱着的土地。大雨天气不上工,雨歇住的时候,他定然会叼着烟斗、戴上顶旧斗笠、扛柄锨去田间地头巡视——除了走亲戚办事,父亲走到哪里一定是得扛着锨的。“农民不扛锨还叫农民?”他常常这样说。久了,那锨就长在他身上,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队里标志性的地块他挨着走一遍:西岭,大荒,后山,南崖子,东沟。走到哪里,都要蹲在地头抽袋烟,看看庄稼的长势,估估这场雨对收成的影响。看到哪里积水了,他就下锨疏一疏。土地在他的爱抚里静静地呼息着雨后的清鲜空气,催着小麦灌浆抽穗、玉米吐缨满粒、花生架屋生汁、地瓜充盈饱肚。父亲,土地,两个老伙计,这一瞬心平气静,握手言和,宛若一对彼此守望依托的患难好友。

今天,他要跟土地彻底和解了。他连花生棵都刨不动了。往年,他都是亲自把它们一棵棵刨出来的。他极有力量感地立在泥土里,双脚像深深扎下去的老树根。他青筋暴突的小腿袒露在挽起的裤管外面,像枯瘦苍劲的树干。他黧黑的脸在澄澈的秋日阳光里泛着铁质的光。那时候,父亲像青铜与泥土浇筑的雕像,又像是生长在土地里的一棵坚韧倔强的植物。

人与牛车的黑点消失在天边了。父亲回过神来,在口袋里做着我熟悉的动作:那是从前他掏旱烟袋的动作,是后来他掏烟纸和碎烟叶的动作。可是他的手蓦然停住了。

住了两个月的院,父亲不自觉地戒了烟。就像十多年前,他因为身体不适突然戒了酒一样。

不喝酒也不再抽烟的父亲,有点不像是我的父亲。

不理会他了,干活。妹妹在捡拾花生棵,我和母亲坐在花生堆前,抡起花生棵,在特制的、拖着长长纱网的小筐口甩打,让花生果落进纱网里。泥土的颗粒溅在我们的帽子衣衫上,落在我们的睫毛和鼻尖上,浓重的泥土味灌满了我们的鼻孔和嘴巴,汗水在沾满泥屑的脸上冲荡流淌。

以种地为生的人,永远不会觉得种地是一件有趣和浪漫的事情,他们只知道种地是辛苦的是无奈的,也是庄严的。

父亲站起来走进田垄间,他是一定要亲手收他的花生的。他的身子还是过于消瘦,像一把被抽干了汁液和绿意的老木柴。

他跟妹妹一起捡拾着花生棵。妹妹呱啦呱啦跟他说着话。他们两个最说得来。地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过了半个小时,妹妹说:“爸,歇歇吧。”父亲很听话地又坐回地头,看来是没有力气了。喝了一点水,他失落而颓然地向周边的土地望过去。

九月的田野是一派丰饶的景象。家家户户的地里,堆着一排排果实累累的花生棵。谷子低下沉重的头颅,秋玉米趾高气扬地举着红缨枪,高粱燃起火烈的情怀,大豆在毛茸茸的豆荚里不动声色地走向饱满和金黄,地瓜正在悄悄积蓄着撑破地垄的力量。就连地边的草丛里,也挂满了肥肥壮壮的豆角。繁华,富庶,这一片土地,总是对爱着它的人们倾其所有。

太阳晃晃悠悠爬到云朵上去了,那么高远,那么亮。天空澄蓝如海,给人爽朗寥廓的感觉。

天底下,一块连一块的土地很热闹,到处是成熟的庄稼要归仓的吵闹声,或者是庄稼奔向成熟的急促脚步声。然而它又是清寂的,每块地里只有几个收花生的人,而且大多是老人和妇女,大家像散落在广袤天空的廖落的星星。

“……爱种地的人……走了的老了的。地都荒了。明年,咱的地……”父亲说。是的,父亲的土地,应该是没有人来接手种的。父亲要放任跟他纠缠了一辈子的土地去荒着了。而他自己,也在一点点融入泥土,去完成他跟土地完全的和解包容。

暂时干完了眼前的活儿,我站起来,直直腰,歇口气。自寒窗苦读逃离了土地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农业劳动。父亲爱怜地看着我,叹口气。他站了起来。我们的目光交汇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向远处望去。

九月的田野斑斓而繁华。山坡地畔,牵牛花饮着一盏盏清透明净的阳光,醉成一片片绵延不绝的紫红;黄的白的紫粉的野菊,随风涌动着一波一波的药香;绿黄驳杂的树叶闪烁着金亮的阳光;栗子树的枝头卧着一窝窝圆滚滚的浅绿小刺猬。然而秋天的繁华总透着些凉意,或许是草叶儿已黄梢,树木的叶片儿也染苍,庄稼的秸秆日渐衰颓苍黄。

突然间觉得,这土地有点落寞,恰如我老父亲的样子。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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