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榆林石峁古城，一个在新时代掀起盖头的史前遗址。看着这里的一石一瓦，我的思绪如一朵浪花，向生命的源头回溯，几千年前的历史画面仿佛再现眼前：挥汗如雨的建筑工匠，进进出出的人群，山峁间飘起的缕缕炊烟……

石峁遗址，中国已发现的龙山晚期到夏早期规模最大的城址，地处陕北黄土高原北部、毛乌素沙漠南缘，位于陕西省榆林市神木市高家堡镇石峁村的秃尾河东北侧山峁上，2006年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城址初建于距今4300年前后，沿用至距今3800年前后，城内面积逾400万平方米，属新石器时代晚期至夏代早期遗存。

从地图上看，石峁遗址隐身于黄河“几”字的右腋弯处，是黄河流域中华史前文明一个“刚刚掀起盖头的证据”，更是大河湾文化的一颗明珠。我们常说的“大河湾”就是黄河在中国北方画出的河湾，如果把大河湾中的黄土地看成一位巨人的侧面像，石峁就是醒来的巨人刚刚睁开的眼睛。2018年，国家宣布石峁与良渚、陶寺、二里头一起成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重要成果，是五千年中华文明的重要实证。

上古之城

来到石峁，一眼看见了皇城台，一种源自心底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似曾相识的皇城台，就是心目中一座伟大的遗址应该的样子：四面包砌护坡石墙，底大顶小，呈金字塔状，8万余平方米的台顶，成组分布着大型宫殿及高级建筑遗址。多达九级的堑山而砌的护坡石墙，环裹着高大巍峨的台体，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雄浑壮丽。我攀上缓坡仰望，一种崇高感在心底升腾。

同行专家告诉我们，遗址由皇城台、内城和外城三部分构成的石砌城垣，为国内同时期遗址所罕见，考古界和史学界用“石破天惊”来形容这个堪称伟大的发现。石峁遗址作为探寻中华文明起源的窗口之一，可能是夏早期中国北方的中心。

我们来到外城区域东部，看到被誉为“华夏第一门”的外城东门以及与其相连的瓮城、墩台、角台、门塾、马面等结构，都渐渐露出了被黄土遮掩的真容。城垣牢固实用、设计先进，足见设计者已经具有了军事防御的理念，并掌握了一定的力学、数学知识。在遗址的墙体孔洞中发现的类似宋代《营造法式》中记载的“紝木”，则被称为史前城垣建筑中的“木质钢筋”。

石峁遗址的大台基告诉我们，数千年前，中国北方普通的山峁之上建成的高大建筑，应该不亚于世界一些著名的大型古代建筑。

石峁出土有粟、黍种子，说明当时先民已经具备了较为成熟的农耕技术。遥想大禹治水，疏浚河道，灌溉农田和草场，也为河套地区的农耕和游牧生产创造了条件。农耕文明靠天吃饭，石峁先民对天象历法、节气农时格外关注和在意。经过专家测量，石峁东城门遗址门道与门墩东北侧外立面均精确地朝向4300年前夏至时日出方位。

我恋恋不舍地望着巨大的台基，感念这为我们带来自信与底气的文化“根基”，由衷感叹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与博大精深。

怀玉之国

石头中最精华的部分——玉，视之，如脂如膏，玲珑剔透；握之，包浆如肤，润泽怡人。古玉，是中国人独有的精神信物。采玉，琢玉，赏玉，献玉，藏玉，传玉，是先人在对自然之物的认知与发现中，形成的一种被广泛认同的高尚文化仪式。石峁遗址出土的玉器可上溯至20世纪初期，多年累积出土有4000多件。石峁玉器的原料主要为墨玉和玉髓，形状制式多样，器类有刀、镰、斧、钺、铲、璇玑、璜、牙璋、人面形雕像等，其中不乏国宝级珍品，甚至有中国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的唯一一件以人为雕刻题材的玉器。

来到石峁，还了解和认识了几位情系石峁的考古人，孙周勇、张凌云、邵晶、邸南，他们都是心中有玉的人。这就是心中怀玉的石峁，润泽以温，以纯洁质朴的品质，天地德道的精神，滋养子孙后代，让这片神奇的土地人杰地灵，生机盎然。

制陶之邦

玉，抚慰精神世界；陶，解决生活问题。

掬一捧黄河水，和泥，烧土为陶。在石峁，形状各异的陶器和陶片让人浮想联翩。那体型巨大的陶鹰仿佛告诉我们，陶器和玉器就像中国先民告别蛮荒向文明飞翔的两扇翅膀。陶器最主要的功用是煮饭、汲水、储存食物，是衡量古人生活水平的一个重要标尺。石峁的陶器，有残破的双鋬鬲、单把鬲、陶斝、陶甑、陶瓮等，看着它们，恍惚间瞥见当时人们的生活场景：山道上汲水的人，院子里煮饭的人，端着陶碗蹲在城门口吃饭聊天的人……使用这些陶器，说明先民蒸煮熟食已经成为习惯。我想，双鋬鬲足部加高做实，可能是为了加柴方便和牢固耐用，而口部加高加沿，则是为了避免煮饭时汤水溢出和把持的方便。是的，在进化中不断学习与优化，告别茹毛饮血的生活，人类才逐渐走向了文明。

石峁出土文物中还有石器、石雕、骨针、口簧等，每件宝贝都是一部大书。这部大书的字里行间，都让我们增加着精神底气与文化自信。

文化之根

站在石峁，望着周边旷野无边的绿色，感觉身心与这绿色融为了一体。这无边无际的绿，正是陕北大地绿色发展的生动写照：先前沙逼人退，黄沙漫漫；今天人进沙退，绿树成荫。

在石峁，拂去岁月的尘埃和沧桑的砾石，一座远古都城渐渐露出真容。其实，陕北这片神奇的土地，有着数不清的文化宝藏和大自然的馈赠：在榆林，在神木，那乌金的山脉、汩汩的油田、云蒸霞蔚的气田、白雪般的岩盐……还有更多天地造化的恩赐，如煤层气、高岭土、铝土矿、石灰岩、石英砂……都雪藏于地下的天空，如同亿万年的沉默，期待走出地层，造福人类。

回来时坐上复兴号“绿巨人”列车，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石峁。神州大地上悠悠五千年的文化之根，让我们知道从哪里来；新时代的复兴之路，更让我们懂得向哪里去。

——本文刊于《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06月27日旅游天地

李木马，曾任《诗刊》编辑、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专委会委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国铁路作家协会原秘书长，中国铁路书法家协会秘书长。参加诗刊社第17届“青春诗会”和鲁迅文学院第七届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习，在《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人民文学》《中国书法》《中国书画报》等报刊发表诗文作品两千余篇，出版诗文集《铿锵青藏》《碎银集》《掌心的工地》等18部。作品入围全国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获郭沫若诗歌奖和第七、八届全国铁路文学奖一等奖等奖项。